第十四话 没机会了 雨越下越大，透骨的寒意打在脸上让申武有一种被冰雹砸中的错觉。申武浑身无力的趴在地上，地上淌着的水冻得身体更加虚弱，然而自己此刻连撑起身体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别过头来看向丰和敌人的方向。 “怎么？连大人的话都不听吗？”出羽打着伞，态度从容的和丰保持着一点距离等着丰的回答，现在的情况越拖下去对他就越有利。 “在诹访大明神的神域里作乱，你、好大的胆子！”丰左手抱着隐隐还在发光的御神体尺八，右手胡乱的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一脸悲愤的瞪着出羽。 “我连绵津见神都不理会了，哪里还管他什么诹访大明神还是鹿岛大明神的。再说这里已经变成我的结界了，你说神域莫不是想说我就是神明大人？”出羽将一只手伸出伞外掬了一捧雨水随手泼洒开，还是以前那样用那张文质彬彬的脸说着从容又恶劣的挑衅话语，“记得建御名方还司掌雨水，我就试着学一学，看来所谓神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你瞧我这夺气之雨的法术不是比那个什么赐福之雨厉害多了吗？” 擅闯神域，诋毁神威，还扬言要夺走寄宿着长老所归还力量的御神体。丰在在大悲之余被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出羽反制神域的法力彻底的粉碎了他的安全感，但丰觉得不对这嚣张恶徒做点什么的话自己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而就在丰咬牙切齿的想着要怎样跟出羽玉石俱焚的当口，身后一记拍水的声音让他回头看过去，用尽最后力气的申武趴在地上向他缓缓摇头。 “别被他、挑衅……”申武知道丰的某些脾气，出羽的挑衅话语可以说是处处戳到他所在意的事情上，一旦丰被激怒，能做出的反击也只有让镰鼬们过去攻击。但出羽谨慎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这个距离仅仅让他在这大雨中与丰和申武之间相互能大致的看到和听到对方，而丰这边如果冒然攻击且不说出羽操作水和土的法术，单是镰鼬们被这雨淋到恐怕就没法战斗了。如果草率的使用风力，乱吹的气流极有可能将雨卷进莲叶伞下的空间，丰要是被淋到一点雨那就彻底的没戏了。眼下敌人正处于绝对的优势，一定不能被他挑衅而盲目行动，申武有一大堆的话想要说，但现在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听到申武的话，丰默默的点了头，并向松茸和竹轮示意，一起挪动步子向申武所在位置靠近，两片莲叶的面积多少为申武也挡住一点雨水。丰蹲下身子凑到申武身边查看他的情况，然而挡住雨水似乎并没有能收到什么效果。 “没用的，只要沾着一点水，我就能从他身上夺走阳气。当然沾水越多夺得就越快，你看他都趴水里了，挡住一点雨你觉得会有用？”出羽用嘲弄的口气对丰说着，看着敌人各种徒劳尝试最后走向绝望对他来说正是最好的复仇，“我劝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说不定还能多挣扎一会儿。” 然而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全然没有理会出羽，仔细的蹲在申武跟前没有动作。被人无视的尴尬让出羽倍感无趣，一度想要出手终结这战况。 “好……我问你，”许久之后丰从申武躺着的地方站起来转头看向出羽，一字一顿的说着话：“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没法从现世直接过来所以很安全？而我只需先绕到深层空间再辗转过来就行了。”出羽对丰突然冷静下来有些意外，稍微打量了一下他和申武，确定他俩没什么花招可用后试图继续他的挑衅，“这还得感谢之前你们把法器还给了我啊，在深层空间里意外发现了这地方。” “所以，”丰做了个深呼吸，渐渐恢复了语速，“你是预见了长老即将隐退的情况才在这里埋伏的？” “算是吧，不过我原本的目的是拿走神授之力，所以有只镰鼬出去接人的时候我本来不想夜长梦多的。”出羽发出一声狰狞的冷笑，“当我发现来的人是你们俩时，真是个大惊喜啊。” “那么风之里阴沉沉的天气也都是你动的手脚？” “没错，然后等你们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镰鼬老头身上的时候我就开始降雨了。”出羽虽然嘴上说得随意，但视线一直在丰和申武之间往返，“放心，这次我是绝不会让你们死得痛快的，我费劲苦心琢磨出的这法术就是为了慢慢的折磨你们。” “可惜还是老一套。”说这话时丰突然不屑的哼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一股鄙视的味道。 “说得你这小毛孩很懂似的？”出羽自负的笑了笑，虽然上次自己是栽在了他们手里但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次完全是出于意外，而这次自己神器在手神域结界都轻松反制了，自然没有把眼前这对生手加小鬼头的组合放在眼里。 “雨里听得到哭声，你是把生魂……强行溶进水里后再造出了这片雨，对吧。”丰说着咬了下牙，虽然隔着大雨看得并不清楚但他还是怒目的瞪着出羽，“生魂在痛苦挣扎中自然会去夺取阳气，所以被雨淋到的人会感觉到全身无力。” “挺聪明的嘛，”出羽的语气带着少许的讶异，但依旧挑衅意味十足，“你还能看出什么？” “我还看出你不过是在拙劣的模仿绵津见神链接山与海的力量，你用结界来强化法术以为自己能跟神相比。”丰虽然看着冷静下来了，但对出羽的厌恶之心依然浮于言表，“枉你做出了这种程度的结界，却连最基本的五行生克都不懂。” 出羽挑了下眉毛，虽然还是那副眼底看人的神态，但一时间的沉默似乎是被丰给说了痛处的样子。 “为了模仿，你执着的使用水与土两种力量，但是土会克制水所以两种力量在你手上其实不能并行。”说到这里，丰似乎有些解恨的冷笑了一声，“你藐视神明，殊不知神明大人自有其神力可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而你只会鹦鹉学舌还一张嘴把自己夸成了神，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出羽依旧没有回腔，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将手举起向天，在丰说话的时候越下越大的雨应证了他的恼怒。暴雨让丰的处境越发的糟糕，虽说松茸和竹轮打着莲叶伞，但越来越重的雨量不单是在脚边溅起弄湿鞋子，莲叶也因为暴雨的重量而越来越无法维持伞的形态，好几次叶顶处的积水侧倾下来险些将丰泼到。脚底渐渐传来的寒意让丰感到有些慌，虽然弄湿的还只是鞋子，但这样下去被水溅到是迟早的事，而且莲叶毕竟只是代替品，在这种程度的大雨中不可能指望它能像出羽的油纸伞那样挺得住。 为了躲避乱溅的雨水，丰几乎已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对面出羽光宗的身影在越发密急的暴雨中只能看见一个色彩模糊的轮廓，只有得意的狂笑声与四周淅沥的雨声混成一片。 “咻！” 一声破空音划开雨水，以急快的速度从丰的脚边飞向了出羽的方向。几乎与此同时，出羽的狂笑声哑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急促的跺脚音，一面土墙以熟悉的方式拔地而起挡在了他的面前，蓝色的箭矢就这样带着遗憾扎入了土墙。 在土墙冒出的同时，自天而降的暴雨就想被拧紧了水龙头一样突然停止，趴在丰旁边的申武端着狩猎弩站了起来。 “被我说中了吧？土克水，嘿嘿~”丰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看着对面惊魂未定的出羽放肆的笑了两声，“一旦你要驾驭土，源自水之力的雨就马上得停下。” 其实在丰蹲下去查看申武的情况时两人就小声的拟定了计划，有了反击的手段让丰也得以冷静了下来，虽说计划中没有料到出羽还能进一步加大雨势，但丰用话语激怒出羽的行动确实给了申武准备的时间。得益于魂之器的特殊体质，申武体内的阳气量本来就高于常人，这也是魂之器在被附体时为什么会特别安定的原因。莲叶虽然只挡住了一部分的雨水但申武很快便能勉强挪动手脚了，趁着出羽被丰说到痛处而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申武默不作声的将方才脱衣时放在脚边的斜挎包拿过来垫在身下，在身体和积水隔离后很快就恢复到了可以行动的程度。紧接着的暴雨遮挡了视线和声音，申武借此机会赶紧爬起身来，从挎包中掏出狩猎弩拉动绞盘装上弹药以蹲着的姿势向出羽射了过去。然而起身的动作太过明显，即使隔着雨幕也还是被出羽给看了出来，出于谨慎考虑而放弃了降雨改用土墙防住了这一箭。 “少得意！雨我随时可以再下。”出羽虽然有些后怕却也还是再度抬手伸向天空，头顶上的乌云又随之涌动，薄薄的雨幕自头顶开始降下。 “你已经没机会了！”在出羽行动的同时丰也做出了动作，双手抱在胸口结出智拳印开始念咒，而原本撑着莲叶的松茸迎风一晃变成了战斗形态向出羽冲了过去。为了自保出羽放下了正要加大雨量的动作转而跺脚用土墙拦住松茸，然后就在这时丰已经完成了法术。 “裂！” 随着丰的一声断喝，四周的结界似有似无的产生了晃动，但依旧是一片不见边际的灰色平原而没有恢复到风之里的样子。 “我还当你要做什么呢，”结界的安定让出羽找回了信心，同时一个挥手将细雨聚成水花泼打在绕过土墙冲过来的松茸身上，“只是打破一层结界并不能改变什么。”被弄湿毛皮的松茸很快动作便慢了下来，虽然好不容易冲到了出羽身前，但慢了半拍的爪击让出羽轻描淡写的一一避开。 “不，已经足够了！” 丰斩钉截铁的说着，而后低头吹响了手中的铜制尺八，随着一声吭长的奏鸣声响起，不单丰被尺八放出的青绿光芒所包围，四周的气氛也跟着发生了变化。以丰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突然吹起的一阵气流将原本薄薄一层悬在空气中的水雾吹向了四周，在远处凝聚成云雾模样。原本趴在丰肩头的竹轮也乘风而起化为镰鼬的姿态，然而它并没有赶去帮助松茸，而是绕着幽光笼罩的丰像一颗卫星一样高速旋转起来。 “老爸告诉我你的结界不必打破，所以我只是把它和原来的风之里稍微联通了一下让风吹进来。”丰将尺八捧在臂弯处，空出双手来结了一个大金刚轮印，念起咒来。而随着竹轮在丰身边绕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远处的云雾也受到牵引风起云涌的转动起来。汇集于身边的气流则跟着随竹轮的动作形成了以丰为台风眼的小型风暴，随着风力的进一步汇集越转越猛的气流像柱子一样向着高空攀升而上，原本笼罩于天空的乌云就像是冰块遇到烙铁一样被风柱撕开一个大洞。 “镖！” 念完咒文的丰松开了手印，双手像是开门一样向左右分别推开，高速旋转的风柱随着丰的动作而化为阵风向四方爆开。不单是近处的申武，连正在和松茸迂回的出羽也不得不在这强风中暂时闭上了眼睛，身前半人多高的土墙也没能没能减弱这股风的势头。等到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前一亮，虽说在这结界中并没有太阳，但头顶的乌云被吹散后确实露出了像是晴空一样的天色。乘着一点余风松茸再度挥爪扑来，刚睁眼的出羽侧身闪开后再度向它挥手却只能从袖中甩出一点零星的水沫，吃惊之余出羽试着像刚才控制降雨那样将手向着空中招了两下却毫无反应，这才发觉到情况不对。 “不光是天上的云，化为雾气的水我也一并吹走了。”丰学着出羽的动作整了整自己被风吹乱的衣服，挑衅意味的坏笑显得有些僵硬，“这位自诩为神的先生，要不你再试着下一次雨啊？” “这手法……”出羽不甘心的试着继续凝聚水分，但效果已经可谓是微乎其微，暗自啐了一口后不得不用跺脚升起土墙来阻挡继续攻过来的松茸，回头恶狠狠的瞪向丰：“臭小子！莫非你是天目神社的五十岚？……” “你怎么会知道？”丰惊讶的反问无疑是回答了对方，旁边的申武本还想着帮忙敷衍过去免得以后敌暗我明陷于劣势，然而对面出羽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说明为时已晚。 “哼，笃那家伙的崽子么，惹人厌的地方还真是一模一样……”出羽咬牙切齿的说着，虽然自己似乎已经处于下风但是自傲的性格让他没法放下脸面逃走。 “我是谁这种事就不谈了，先来细数你的罪状吧。”丰看似顽皮的套用了特摄英雄剧里的台词，脸上的讶异与笑容却在僵硬的状态下显出几分愤怒的意味，“身为神主却藐视神明，擅闯神域企图行窃，为图私利滥用法术残害无辜，最后丧尽天良愧对宫司身份！” “哼，毛头小子能懂个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什么都不会的弱者才会祈求什么公平正义……”虽然落于下风，但出羽绝不甘心被一个他瞧不上的小鬼随意数落，更何况对方与自己的过节不止一次两次，一边嘴上说着，出羽缓步抬起了右脚准备以远距离在丰脚下震起土墙还以颜色。而就在这时从丰的方向传来一股战斗机突破音速一样的爆响，出羽惊觉到危险而紧急躲闪，一股狂风擦脸而过右手宽大的袖子像是遇到利刃一般被撕去了半截。 “无论托生哪朝哪代，都有一些令人发指难以宽恕之辈……。”丰阴沉的脸上透出杀意，浮在他跟前的竹轮再度挥动爪子，一道旋风形成的风刃如剑气似的再度呼啸而至。出羽为了闪躲不得不再次放弃了施法，而恢复了少许速度的松茸挥动爪子再度扑来。鄙视、悲痛和愤恨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丰眼角含泪的表情中浮现出一股小孩子不知轻重似的残酷神色：“干活了！松茸，竹轮，把他给我大卸八块！” 两只镰鼬在丰的命令下发起了猛攻，在利爪与风刃的夹击中出羽顾不得颜面的惊险回避着，不止身上的衣服，手中的油纸伞也在一次次抵挡被利爪撕成了碎纸残竹，背上手臂上甚至脸上好几处被爪子和风刃擦到而流血。惊险中出羽注意到一旁原本没有动的申武给弩重新装上了弹药瞄向了自己，而转眼一瞧，四周甩干皮毛水分陆续站起来的雪貂们纷纷现出了镰鼬的真身。明白自己风中残烛处境的出羽也只好丢出纸伞甩开松茸，并绕到一堵土墙后躲开竹轮的风刃，不等其他人追过来便气急败坏的双脚猛踩地面让四周升起土墙形如碉堡一样将自己整个围住。 “这事不算完！” 随着出羽复仇宣言一样的大吼，密闭的土墙碉堡突然裂成细碎的石块向四面飞出，与此同时四周的空间也像是玻璃一样的碎裂剥落。面对纷飞的碎石，两人和一群镰鼬纷纷伏低了身子躲避，石子砸落的声响不绝于耳，等到安静下来时再抬头，大伙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风之里三株神木之间的空地上，而那个扬言复仇的出羽光宗以及那些四处崩落的石子早已没了踪迹。 “……逃走了？”申武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手中的弩，转脸看向丰。 “嗯……”丰点了点头却不去看申武，低头瞧着自己还隐隐有幽光闪现的双手不禁吸了下鼻子，之前和长老诀别的悲痛又再次涌上心来。 “别难过……”申武正想去安慰丰，而变回雪貂的竹轮对着松茸鸣叫了两声，两只雪貂一前一后的钻入了三株神木之一的树洞中并从里面驮出了一个微风环绕的水晶球大小的青绿色球体。 其他的镰鼬们也都围了过来，像是进行着什么仪式一样对着那个球体分别吹出一口气，气流逐渐变大将球体托了起来飘到丰的面前。 “风之里的开门钥匙吗？怎么会这么大？”申武感觉眼前这球体与之前竹轮送来的钥匙有几分相似，但体积却大出了很多。 “不、这是……”丰仔细观察之后联想起自己前两次的经历，又惊又喜的看向竹轮，“新生镰鼬的蛋？” 竹轮对着丰用力点头，而后和松茸一起凑过来，各自叼着丰的一只手让他双手抱住了球体。手掌上的微光与球体发生了共鸣，丰感觉到借宿于自己体内的神授力量注入了球中，青绿色光芒伴随着一股旋风自双手间炸开，原本的青绿色球体变成了一只新生儿模样的雪貂趴在丰的手掌上。 “咿——”通体雪白的雪貂幼儿用它鲜红色的鼻子四处嗅着，然后把脸在丰的手掌上亲昵的蹭了起来，松茸和竹轮也从两边爬过来，活像是监护人一样将新生儿围在中间。 “请多关照了，梅干。”望着这第三只镰鼬，丰终于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