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冷泡饭 适逢周末，明媚又稍嫌毒辣的阳光表示时间刚刚过了正午1点，精进町的商业街目前正人山人海，各餐饮店都显得人满为患，而作为町内广受好评的西餐店，海马亭的门前更是排起了长龙。 “44号的山口先生，两位对吧？”门口的服务员鞠了一躬，“让您久等了，里边请。” “好的，谢谢。”申武领着丰进到里面坐下，因为错估了周末的客流量而来晚了，排队等了一阵之后不单有些汗流浃背，肚子也觉得快饿扁了。拿着刚才在门外时服务员就递过的菜单完全被他当成了扇子在用，在空调的冷气中稍微缓过了气，喝了一大口冰水后申武有些心急的打开了菜单向着对面的丰催促：“赶紧点餐哦。” “哦，我要丁骨牛排套餐、特盛的金枪鱼沙拉和洋葱圈，还有蒜味香肠和培根的组合披萨，上面再堆满芝士的那种~”丰依旧拿着菜单向着自己扇凉风，仅仅凭着上次来就餐的记忆就像机关枪似的报出了菜名，看起来他比申武饿得还要厉害。 “喂喂，主食加两个配餐之后还点披萨，你吃的完吗？”申武狐疑的瞄了一眼丰，但还是向服务员挥手，“不好意思，这边要点餐。” “吃不完还有武哥哥嘛~” “你这孩子……”申武宠溺的笑了笑，回头向走来的服务生点了丰要的几个菜，而自己又加了一份海鲜奶油焗饭和两杯果茶饮料。 “瞧吧，你明明就游刃有余。”丰带着点挖苦的意思冲申武笑起来，“连饮料都点了两杯。” “傻小子，有一杯是帮你点的。光顾着吃的，天气这么热你不口渴吗？”申武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回过身来，和丰面对面望着，而这时松茸和竹轮不安分的从桌子下面探出了头好奇张望着。 “别闹，快回影子里去，这家店不让宠物进来的。”丰低下头冲它俩小声说了句，两只镰鼬委屈的哼了声后扭头钻入丰的椅子下面没了踪影。 “呃，梅干还好吧？这些天都没见到它。”自打从风之里回来之后，梅干一直就在丰的影子里没有再出来过，申武想着那只初生幼仔也忍不住想问问情况。 “它好着呢，只是现阶段需要持续不断的阳气供给而已，就跟吃奶的小猫还不能出窝一样。”丰低头瞧瞧自己的影子，够不着地面的双脚调皮的晃着，“不过也快了，再有一两天它就断奶出来了。” “这么快？它从蛋里孵出来也才一个星期啊。”虽然知道妖怪与寻常动物不同，但在申武印象中梅干也还只是那个刚生不久的婴儿模样。 “其实那个蛋是在它被生下来之后用法术做出来起休眠作用的保护层，严格来算的话梅干真正出生的时间在这更早之前。”丰抬起头来看着申武，顿了下又继续说：“通常情况下新生的镰鼬会以蛋的形态在风之里等待一年以上的时间来吸取成长所需的阳气，梅干是受到神授之力和我的阳气影响让它提前从蛋里出来了，所以这阵子它会在我的影子里渡过一个快速的成长期。” “听起来像育儿袋一样。”申武联想到了野生动物节目里关于有袋类动物的育儿习性，偷偷了笑了下，与此同时又有些担心丰的情况，“那么你的阳气负担变重了，没事吧。” 听到申武对自己的关心丰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趁机向他撒弃了娇：“所以最近我的食量变大了一点嘛~” “少来，你一直就是这么大的食量。”面对丰的胡说八道申武予以点破，但实际上自己总是不动声色的吃得比他还多，也只好苦笑了事。 谈话间，金枪鱼沙拉被端上了桌，两人当作是开胃菜各自分了一半。排了那么久之后两人都感觉很饿了，半份沙拉很快的就吃了个精光，而后牛排、洋葱圈还有披萨才陆续被端上来，丰拿起刀叉开始大快朵颐，因为焗饭还得再等一会申武拿起块披萨先吃起来。 “我推荐的店不错吧？”丰嘴里咬着肉排，含糊不清的问。 “是挺不错的。”出生东京圈的申武在吃沙拉时就发现了这家店的口味并不是那种标榜正宗口味的风格，而是按照亚洲人的饮食习惯在调味和食材搭配上下了功夫。比如手中这快披萨，在被芝士淹没的香肠和培根下面还特别配上了芦笋和菠萝，因此一大口的吃进嘴里却还能嚼出十分爽脆的口感一点也不会腻。 听丰的介绍这家店从昭和年代就有了，那个时候大家对于西餐的概念也还比较笼统，并不那么一味的追求原汁原味而只是单纯的用是否好吃来评价一个店的水准。从家庭风格的木质店内装修、同时兼卖蛋包饭和咖喱的大杂烩式菜单还有那很容易被当作日式料亭的汉字店名就能看出这家店走的是就那种接地气的亲民风格，就连丰的牛排配的也是米饭而非意式面条。单就美味来说这里确实是家好店，也就难怪丰会强烈推荐这里了。 “所以说，像这种邻镇的餐厅，你是怎么知道情报的？上次早川町那边也熟得跟自家门口似的。”当申武吃完第三块披萨时，最后的奶油焗饭也终于端了上来，刚出炉的焗饭热腾腾的冒着蒸汽，申武挖起一勺到嘴边慢慢吹冷。 “跟同学还有镇上的人交换的情报啊，老爸每次回来说要赔罪时就让带我来呗。”丰也差不多解决掉了牛排，伸手过来拿起了一块披萨咬了一口，“不过现在有武哥哥陪我了嘛，我就就不用自贬身份的去求那个三流作家了~” “你也别这么说笃先生啊，他工作养家也不容易……”申武把吹冷的焗饭送进嘴里，实际上他关注的重点更多的在丰和他人交换情报这事上，见过笃先生以后申武一直以为这孩子性格叛逆所以在学校里会比较孤僻，如此看来他的人际关系应该不用人去担心。 “唔，我就是不爽他那装模作样的态度嘛……”丰吃完手里的披萨，眼睛望着申武手里的勺子：“……好吃么？” “你尝尝？”申武早就看出这孩子的意图，挖起一勺吹了两下递过去，而丰也不客气的把脸凑过来一口将勺子含了进去，申武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心虚的左右瞧了瞧：“要不，勺子给你？” “不用啦，我就尝一口~”丰倒是毫不介意的笑起来，伸手又去拿了块披萨。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吃完午饭，结账出门后办起了今天的正事——天目町的规模偏小，只有几家小型便利店和几家自营的鱼肉菜蔬店，所以需要集中购买日用品的时候大家都会乘车到到位于本栖湖南面的精进町大型超市来采购。 转过一条街之后就到了这处购物中心，丰兴冲冲的从一旁推来购物车，而申武则低头瞧着在家写好的备忘清单。派出所近日调来了一位新同事，托他的福排班时间总算没那么紧张了，借着难得的周末连休申武才有时间跟丰一块到这里来购物。 “卷纸、牙刷、洗洁精、遥控器用的电池，还有蚊香也用完了……”申武将列表上的东西一件件的装进购物车，而蚊香到底该买多少却让他有些犯难。适逢仲夏，前些天下过两场雨之后气温暂时降了下来，然而湿润的天气却让蚊虫开始活跃，这些天里申武和丰少不了被蚊子咬出几个疙瘩，家里储备的蚊香很快就被用得差不多了。按理说难得过来一趟，多买点也合适，但心里总会觉得每天晚上点那么多蚊香也不合适。 “武哥哥你看~”丰的声音打让申武抬起了头，胖小子正拿着一罐印着特摄英雄图案的驱蚊水喷灌向他挥舞：“驱蚊水限时促销买五赠一，还是你喜欢的假面骑士空我主题的特别包装哦~” “你就别损我了……”申武显得有些难为情，空我确实是他特别喜欢的一部特摄片，但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一来是对这种面向小孩子的促销手段并不怎么来电，二是觉得这类产品都包装得跟玩具似的自己拿来用总觉得不像一回事。 “不过为什么会是空我……？”申武有些搞不明白，毕竟这部作品是一两年前就完结的作品，按理说是不会再推出这类周边商品里，莫非是当时滞销的存活。 “空我挺好的啊，比起今年播的新番我还是更喜欢空我呢。”丰从货架上拿过一盒六瓶装的促销包凑过来，“那，就当是我要买？” “怎么，你也喜欢上空我了？”申武对这孩子的举动多少有些意外。 “这几个月不都在陪你看嘛，多少觉得还有点意思啊。”丰见申武没反对，就自作主张的将驱蚊水放进了购物车里，“为了守护大家的笑容什么的不也挺帅气的嘛~喝啊，完全独走！超越极限！~” 丰越说越来劲，索性还摆起了故事中的变身POSE。申武笑而不语的看着他，心想他八成是因为这个跟同学有了共同话题才逐渐喜欢上的，但不论如何，两个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实际上因为丰的影响，自己这些日子里不管是对时代剧也好小说也好也都渐渐产生了兴趣。两人笑了一会之后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而前方恰好就是图书展区，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张新书预告的海报。 “某个白开水系列故事还真是没完没了啊。”丰一眼就看到海报上写的《诹访雪三郎老师新作，今冬上市》字样，马上换了副不屑的表情。 “白开水啊……”申武跟着苦笑起来，笃先生的文笔更像是那种随笔杂文，看似有些漫不经心读起来却十分流畅，各种场面描写的画面感也尚可，而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大卖恐怕是要归功于那源自真实事件的故事逻辑以及纪实文学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叙述段落吧。若要深究其中原因，那是因为这些故事都改编自笃先生自己工作中的一个个除灵事件，自然和那些纯虚构的故事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已经多次经历灵异事件的申武在读笃先生的作品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阅读的新奇感，尤其是在读过了五十岚宅里收藏了一些名家作品后就更觉得笃先生的写作水平很一般，“确实越来越像是在看教科书了呢……” “所以说啊，”丰见申武也表示认同，越发的没了顾虑，“这种书居然也能大卖，难怪有人说日本的文学早就完了。” “你就少毒舌两句吧……你的吃穿用度可多亏了它给笃先生带来的版权费啊。”就故事的文学性来讲申武自然同意丰的说法，但作为谋生手段来说申武很能体会笃先生在这件事上有多不容易，或许这就是所谓大人的悲哀吧。眼下的丰还是个没有学会宽恕的孩子，一时半会里是不可能去体谅这些事的。申武抬头看到看到更前方就是生鲜和干副食展区，赶紧带着丰跨过了图书区，“中午吃那么多肉，今晚要不要干脆做个冷泡饭清爽一下？” “好啊，天气这么热，还是冷泡饭吃着有胃口~”丰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食物所吸引了。 “骗人，中午明明吃了那么多。”申武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家店里有空调嘛，家里可没有。”被申武揭了短，丰露出了腼腆的神色。或许是不想破坏木屋的结构，五十岚宅里没有一间屋子是有空调的，到了夏天就必须打开房门通风，而院子里又种满了会滋生蚊虫的各类花草，这也是为什么家里蚊香用得特别快的原因。 两人一路来到了干副食区，申武见木鱼花便宜就拿了一包，回头又看向丰。“冷泡饭要鲑鱼的还是梅肉的？” “当然是梅肉的咯，酸酸的最有食欲了，鲑鱼只适合拿来做热的茶泡饭。”丰从货架上拿过一罐红色的梅干放进购物车里，“味增也要辣的才好，配上切片的黄瓜跟竹轮，走吧走吧~” 丰说着又从另一边挑了罐辣味味增和一包袋装的竹轮放进车里，然后领着申武一路跑向新鲜蔬菜区。远远的看到一个硕大的广告招牌立在鲜菜的某个柜台前，申武和丰不由得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提前上市的进口松茸？”申武看到广告牌上的内容，询问丰的意见：“要不要买一点回去，冷泡饭可以做成松茸口味的豪华版。” “唔……可是听说提前上市的蔬菜味道不好啊，加上又是进口的……武哥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丰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买松茸的事，突然发觉申武看着自己在偷笑。 “没、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三只镰鼬的名字——松茸、竹轮还有梅干，都是吃的啊。” “才不是那么肤浅的命名啊，”丰一下子都起了嘴，“它们的名字是以岁寒三友作为开头，也就是松竹梅啊。” “不是食材而是套餐么？”听了丰的解释，申武却一下子联想到和式餐厅的松竹梅套餐，捂着嘴终于笑出了声。 “哼……不理你了。”被说得词穷后丰怄气的扭头就走，申武只好止住笑跟在他后面赔不是。 起初丰还一直嘟着嘴不理人，但这毕竟只是日常的开玩笑，在申武好言哄了几句之后丰撒气往他肚子上轻揍了一拳便转怒为喜了。从货架上选了几根黄瓜后，两人推着购物车进入了最后的零食展区。 “说起来，”申武左右手各拿着一包芝士鱿鱼条和玉米角比较了一番，然后把两样都放进了购物车里，“竹轮个头比松茸要小不少，他也还在成长期的吧？” “不是哦，松茸的大个子是个体差异。”丰在一旁挑选着盒装的灌心饼干，松茸则从他脚边的影子里蹿出，又爬上了他的肩头，“所以它力气比较大，总是用爪子和敌人肉搏嘛。竹轮虽然个子要小一些，但它很有操作风的天赋哦。” “所以在风之里的时候是竹轮吹起的旋风？”申武心想难怪之间都不见丰用过那种法术。 “算是我跟竹轮合作的吧，还有神授力量的加护，那种程度的法术可不是随便就能弄出来的。”丰拿起几个品种的饼干让松茸看，而松茸似乎喜欢白巧克力味的，鼻子在白色盒子上嗅了又嗅。 “神授力量最后都传给梅干了吧，”申武又往购物车里放了一包柿种干果，“这么说来它会是三兄弟里最强的？” “这个倒是很值得期待啦，不过每个镰鼬的个体差别还挺大的，并非每个都是战斗型。”丰把终于挑好的饼干拿了过来，“再去那边拿瓶饮料吧，要大瓶的。” “乌龙茶吗？还是要果汁？”申武推着购物车向旁边的饮料展柜走去。 “肯定是要碳酸啦，碳酸饮料~”丰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跟着申武过去。 “会胖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笑闹着买完了东西，一路排队结账后两人左上了返回天目町的区间车，回到天目町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二丁目五十岚宅的朱漆大门前，申武放下右手提的东西摸出钥匙打开了门。两人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前些天搭乘过的笃先生那辆私家车正停在院子里，而屋子里似乎也有什么动静。两人急匆匆跨进玄关一看，笃先生正抽着烟坐在起居室里看着电视。 “哟，回来啦？”笃先生冲两人招手致意。 “你怎么回来了？”丰抢在申武开口之前抢问。 “明天你们俩都有空吧？”笃先生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对着申武心照不宣的眨下眼，“咱们一块去青木原树海搞个搜查。”